我是一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东北姑娘,准确点说是地级市也是乡镇,在这个靠着海的小镇中我度过了人生最艰难也最幸福的十八年,直到高考结束我放弃了家乡的211一个人踏上了南上的求学之路……
每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黄桃成熟了,开着车在靠近田野的道路走就会看到果农们沿路卖着自家的黄桃,用一个个大的塑料桶装着,随意的用纸板写了价格扔在那里等着过路的人来挑,价格非常便宜,家中的长辈常买上三四十斤的黄桃用来做罐头,至少在我家这里你如果要出去买罐头来吃,任何品类不止是黄桃的多半会被骂,因为自己家做的黄桃罐头常常都是可以一直吃到出了正月的,我就是那个常被骂的小孩,比如现在冰箱里还放着一排黄桃罐头这一点都不耽误我出去买林家铺子和真心……
我是不太理解为啥要把黄桃做成罐头的,这边卖的黄桃大都个大,肉厚,水分足,很甜,吃的时候可以直接脱核,直接吃明明更好吃为什么要多余过一次糖水呢?像是山楂和李子一样酸涩的果子做罐头我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我也从来不吃……
每年大概这时前后,会有上了年纪的阿姨们结伴在自家的楼房前架起大锅(如果是十二月左右也会见到那个时候用来下酸菜和萝卜),几个人分工明确削皮、切块儿、分罐儿……到上锅蒸的时候我才会下楼,吃没有做成罐头的剩下的桃子,随手在锅子的膛坑里扔点土豆地瓜,边边上在架个玉米然后叮嘱大妈帮我看着,她会问我够不够要不要再烘点别的什么吃……然后九十月份开始,就有亲戚陆续给妈妈打电话,问要不要罐头理由是自家今年做的格外好吃(骗子!明明就是自家做多了吃不完又找不到地方放!)几乎年年都这样……在东北,黄桃罐头是一道菜,人多吃饭时一定会有。
记得是大一的那个冬天,第一年在成都过冬的东北人华丽丽的感冒了,在学校便利店买水的时候看到冰箱对面的架子上稀稀拉拉摆了几罐黄桃罐头,下意识就拿了一罐,晚上和妈妈视频的时候她问我:“怎么想起来吃罐头了?”我笑:“感冒了,要给自己好好补补。”隔天我就收到了一整箱的林家铺子罐头,回寝室的路上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乡的爱是那么沉重因为我的寝室在五楼,没电梯的那种……网上说桃罐头有逃过一劫的意思,东北人喜欢吉利吉祥的东西,所以也就喜欢桃罐头,但其实东北的冬天很冷,早年交通不发达的时候冬天基本没有水果,而桃罐头成为了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独属于北方人的冬日甜蜜了,那时候罐头很贵,所以只有年下和生病的时候才可以吃。
随着黄桃罐头标签下的是一个个东北儿女浓浓的乡愁,是一个个漂泊在外的灵魂,东北孩子没有不恋家的,我们不舍家里的一切,看李雪琴采访时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有东北人知道,冷,是有味道的”,当时的我在宿舍小小的床上拨通了好友的电话哭的心肝肺连着疼,我哥知道后回了我两个字:出息!当时在打“人生的终点是归家/离家”(好像是这么说的)这道题的时候我在本子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我用了十八年的勤勉离开了我的家乡,到现在我要用我四年的蹉跎换一张终可以回家的机票,这里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终点……
夏日回到家中的小镇漫步人群中突然觉得回到家乡这四个字比起高中时听到好像并不那么可怕,这个小小的镇子承载了我童年全部的夏天和冬天,有我一生割舍不掉的亲情和化不开的眷恋,回到家乡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择,可是我却那样的害怕,但今天它又不那么可怕了……“这一代的东北孩子的成长就是为了离开东北”这句话我已听的起了茧子,我见过无数人行色匆匆的离开这个生养我们的土地,甚至成为其中的一员,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如此,20年的夏天我的叔叔在机场抓着我的手和我的父亲说“哥,孩子出去了,就别让她回来了。“一定要走出去”这样的话几乎是所有东北的长辈对孩子的忠告和期许,也就自然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目标,我们如同当年闯关东的祖辈一般跨上行囊,背井离乡,从此故乡成了远方,他乡仍是他乡,小小的一罐黄桃罐头仿佛成了我们在远方的小小慰藉,我们一路走着,从未想过回头,可是这个小镇啊,仍在夏夜里喧嚷着,在冬夜里守望着,以我们记忆里熟悉的姿态。
前段时间母亲打电话说小镇上了央视,惊讶之余又有一点自豪和快乐,看着日常熟悉的景象出现在央视的视频中我们无比自豪,原来小小的它也在默默跟上我们的步伐,我们何不等一等它呢?忙忙碌碌中回到这里的时候你可以去做一个小孩,去东山的湖里坐脚踩船,去看挂在妈妈肚皮上的小猴子,路边脏摊的香是童年的梦想,那么就成全自己一次,在这个小镇中寻回那个快乐单纯的自己。未来你必会再次来去匆匆,但是不要忘记它还在等你。
一年复又一年,归期未定何年,他乡月儿圆圆,乡愁不似糖甜……
——于佳欣
2023|9|6